傳承之愛~阿媽的故事


張可欣

2008 五月 09

一生當中有兩個人,我永遠稱呼他們「阿媽」,一位是祖母,一位是外婆。

同樣是經歷大時代變動的女性,卻有著不同的個性、不同的觀念、不同的命運;唯一不變的事,就是傳承給後代子孫的愛。

祖母是個傳統的鄉下婦女。逢年過節,做年糕、包粽子,樣樣自己來。後院還養了一群雞鴨,她只吃自己養的雞肉,她說外面賣的雞肉都不好吃。雖然祖母不會說國語、也看不懂字,但是隨時注意時事,一直說台北都會人太多;治安不好,電話中不斷的叮嚀:凡事要小心!雖然是稀鬆平常的關切,卻讓我倍感溫馨。阿媽每次都把好吃的東西留給我們吃,自己都捨不得吃。這幾年,課業更加繁忙,回去鄉下的時間變少了,阿媽常常在數,還有幾天,我就會放假,可以回去陪她。阿媽知道,我們家離學校很遠,什麼事都不方便,每次都偷偷在我的背包裡塞零用錢,說是要給我花用。有一次阿媽來台北住,看到我和妹妹吵架,受到委屈而哭。沒想到,阿媽看到我哭,也很心疼就跟著一起哭,讓我嚇了一跳,我想這就是真情的流露吧!

另一位是我的外婆,是典型「操勞一世」的阿媽。聽媽媽說以前的生活不易,外公和外婆要靠賣豬隻、賣菜及稻米養活四個小孩,從小外婆就常講以前的事給我聽,也教我唱很多老歌。還記得外婆最喜歡和我玩「咬耳朵」的遊戲,每回都弄得我咯咯大笑。但是,外婆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,年輕時切除一顆腎臟,輸血時被感染了C型肝炎,從此離不開藥罐。7年前一次的大出血,雖然沒奪去她寶貴的性命,卻大傷元氣。從那時候開始,外婆每半年都會上來台北檢查一次,我就會順便帶她去四處走走。

阿媽很愛種花,把我們家的陽台佈置得生氣盎然。她有個防止盆栽泥土受雨水沖刷流失的好方法:把舊抹布或舊衣服覆蓋在土壤的最上層。我們常說:「阿媽又給盆栽穿衣服了。」連大舅舅都說:「阿媽沒讀什麼書,卻可以發明一個知識份子不見得可以想出來的好方法!」
因為阿媽身體不佳,就醫的這段時間,媽媽每天為她大補小補,不論苦的、油的,她從來不吭一聲。我曾聽她說過:「現在我的子孫都這麼孝順我,我也想再多活幾年。」無奈,天不從人願,半年多前,她還是在四位兒女的陪伴中,撒手西歸。

記得,最後一次和外婆講電話,她還高興的說寒假要去苗栗、彰化玩,我也可以回去陪她。最後一次見到阿媽是在病房中,真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罩著氧氣、呼吸微弱、身體羸瘦的是我的外婆。我緊握她溫暖的雙手,大聲的呼喚她,一次又一次的呼喊:「阿媽,我回來看你了!」連聲音都哽咽著。小舅舅在一旁說著:「妳看他們從台北趕回來了!妳要快點好起來!」我知道阿媽是好不了的。看到阿媽在昏迷中,因為過度的疼痛而呻吟、輾轉,真的很不忍心,雖然小舅舅叫我不要一直哭,不然阿媽會很難過,但是我忍不住說:「舅舅,阿媽好痛好痛,怎麼辦?」小舅舅安慰我說:「不會,阿媽當了神仙就不會痛了!」是啊!往生似乎是最好的解脫。 然而到了今天,有時思念外婆想著想著又會躲起來大哭一場,真的是「子欲養而親不待」啊!

前陣子有新聞報導:不肖兒女不願負起扶養親生老母的責任,反而拳腳相向,讓老婦人瘦到只剩下二十九公斤,寧願接受社工人員的收容安置也不願回家。也不想想,媽媽為家庭付出一輩子的操勞,只想讓小孩得到最好的,卻換來這樣的下場,怎叫人不心寒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