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過死亡的幽谷~讓精彩活到謝幕那一刻


涵梅

2008 七月 01

有人說當藝術家對著剛完成的作品吹口哨時,他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,我不是藝術家,但卻體驗著吹哨人的快樂。

因為罹患了雙側乳癌,接受兩次刻骨銘心的手術和二十四次痛苦難挨的化療,經歷過癌症人的滄桑史,但此時我能充分體會藝術家的心情,因為我也把生命以藝術家雕塑作品的決心重新詮釋。

記憶中那年我四十歲,洗澡時無意間摸到左乳房有一個小硬塊,接著展開了一連串的治療,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時,卻在四年後右乳房又發現了乳癌!那種心路歷程深深寫下生命中難忘的扉頁,剎那間人生彷如一首悲詩,在靜靜的淺淺的哀傷中,直想到「死亡」兩字,心中翻騰在洶湧波濤的海浪裡,現實狠狠地敲擊著往昔寧謐的心湖,也不免俗的經歷著癌症病人面臨否認、憤怒、哀傷、磋商、接受等情緒壓力,為何疾病偏偏落點自己,那種心理衝擊排山倒海地湧進了脆弱的生命,打擊著人生正當美麗的階段,何其殘酷啊!

想起印度詩人泰戈爾曾說:「生命彷彿海鷗與浪潮的會合,稍縱即逝,生命與死亡是由天命所主宰,都非人力所能改變,這是大自然有生物的常情,重要的是生存時活得有意義、有尊嚴。」於是在自己努力的調適之下試做個好病患,與醫師合作完成每次化學治療,將身體交給醫師,將心靈交給自己。信心勇氣毅力全搬上來,外子更是最佳的治療師,記得結婚的那一年,高挑外加青春自然美麗動人,外子曾提議我何不拍個寫真集留下永恆,當時還噱笑他愛作怪,誰敢拍,拍了照片外流怎麼辦,一種稚純的想像空間把生命燃著對愛情的無限憧憬。

只是當年保守的觀念裡,輝映著些許悔遲的心態,因為外子在我發病後偶爾提及此段過程,會淡淡地說:「妳看,來不及了吧!以前多漂亮,現在要拍都沒機會了。」

雖言猶在耳,但是自己並未後悔沒留下那青春足跡,因為健康勝於一切掛滿翡翠彩鑽的豪華項鍊,生病期間迄今整整十多年了,家人的支持無怨無悔,同事們的鼓勵與協助是活著最好的標竿,有一天示意外子想去裝義乳,出乎意料的答案是:「裝什麼裝,妳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!美麗與健康熟重?」

堅鏗的語氣散發著夫妻多年來的扶持與信任,化解了當年未拍寫真的遺憾,原來生命的可貴怎能與一本漂亮的寫真集相提並論呢!

聽完之後除了感動還是感動,真愛試煉後的美好真是無以倫比,在心中擺渡的是,愛他一路走來陪著少了兩樣東西的「少奶奶」妻子,曾經走過死亡幽谷,如今我依然健在,依然心裡很美麗,在同事眼裡我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功能,是護理長讚美下的最佳行政助理,舉凡病室一般繁瑣的行政業務,各項物品管理,甚至婚喪喜慶大小事全張羅,醫師的職章壞了,休假獎金不清楚的各項手續全都包辦;被實習學生認為是單位的靈魂人物、快樂氣氛的營造者;有位主治大夫甚至說:當其開業當院長時,第一個要的人是我,協會的理事長笑說要我做秘書長,羨煞了其他落選的同事,吃味至極。瞧我多有魅力!雖然平坦待己卻突出做人,贏得青睞,對生命充滿信心,仰首闊步。

雖然偶爾淋巴水腫,手臂酸漲全身酸痛莫名,長期的服用抗雌性激素有時會有情緒不穩的現象,但吃藥就可獲改善,在工作崗位上仍能發揮一己之力,這小痛苦猶如衣上的魔鬼沾,拿掉就好。

更珍貴的是經常獲得非語言與語言的回饋,自我概念的發展印證了查理斯‧顧里(Chaoles Horten Cooly)的「鏡中之我說」的理論,人的心情反應真是受周圍人的肯定,從他們眼光中讓我看到了自己,更因為戰勝了病魔,如電影亂世佳人中,郝思嘉在幕終時對著滿天彩霞說一句話:「一切明天再說吧!」這是自己奮鬥前後的最佳心情寫照,過去種種惡夢已結束,慶幸自己早期發現早期接受醫師高明的診治,勇敢的面對,不逃避,家人正向的支持給足了活下去的理由,才有今日的自己。

每當夜闌人靜,摸撫著平平的胸部,烙痕的傷口和左鎖骨下鼓鼓的prot-A,自己彷彿逃離死亡坎坷的幽谷,走出黑暗走向一幅美麗遠景,等待我這個少奶奶去欣賞,拍下生命的永恆,這張照片願分享每個和我一樣的人,希望您也一樣讓精彩活到謝幕那一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