閱讀就是我的人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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閱讀的行為無所不在,在書房,在圖書館,在捷運上,在旅途中,無時無刻不在閱讀。在書房與圖書館的閱讀,全神貫注在雙手捧住的書籍。那是一種知識上的追求,思想上的訓練。

在那樣的時刻閱讀,其實也是展開與作者的對話。無論作者是今人或古人,是本國人或外國人,閱讀一旦展開時,對作者的仰慕或質疑也跟著展開。閱讀從來就是雙向的行為,絕對不可能只是單向接受作者所帶來的文字。往往在神祕的時刻,不禁向作者提出問題。也許不能獲得具體答案,但往往會情不自禁,在書籍的字裡行間畫上記號,有時是問號,有時是讚嘆號。作者可能是陌生的靈魂,卻因為他的書與你相處在同一個時間與空間,往往情不自禁變成摯友那樣。那種感情無法定義,卻是屬於真實無比的時刻。

我曾經是瘋狂的藏書者,凡是對某個議題發生興趣,便想盡辦法去蒐集相關作者的書籍。曾經有過長達十八年的飄泊生涯,每一本書都必須渡過海洋,才到達我的書房。十八年,大約等於兩個世代那樣的長度,許多新的作者誕生了,許多精采的文學也跟著誕生,而我剛好在台灣缺席。整個一九八○年代,台灣歷史開始動盪不安的時刻,透過朋友的攜帶,或經由海運寄來,我源源不絕閱讀了那個時代的文學作品。透過閱讀,我拉近了作者的距離。從來未曾相識,未曾謀面,我對他的文字藝術早已瞭若指掌。往往在初識時,便一見如故。原因無他,因為我已經在他的書籍進出好幾次。許多作者非常訝異,為什麼我對他們那麼熟悉。這其實沒有什麼訣竅,我只是專注地閱讀了他們。

這些靜態的閱讀,常常帶著我去神遊。在閱讀中,我想像作者撰稿的心情。並且從他的文學技巧,揣測他動盪的心情。閱讀使我到達未曾到達的世界,也使我認識了許多陌生的靈魂。單獨坐在書房裡捧讀時,其實也是我開始遠遊的神祕時刻。我所有的朋友都羅列在書架上,他們和平相處,不時與我互通有無。凡是遇到偏愛的作者,我不可能只閱讀他的一本書而感到滿足。一定是想盡辦法蒐集他全部的作品,按照出版時間先後,置放在我伸手可及的書架上。我後來慢慢養成一種習慣,進行我所謂的全集式閱讀。曾經在一個暑假,我把詩人的全部作品放在一個架上,從最早到最近的書籍集中起來。

全集式閱讀是一種享受。那年暑假,我從詩人的十八歲出發,閱讀他最早的一本詩集。窗外陽光照射進來,投影在詩行之間。我發現,詩人最早的措辭用字其實是非常稚嫩。而稚嫩,正是他青春時期的象徵。我跟著他一起年輕,與他一起做著遙不可及的夢。後來慢慢伴隨著詩人進入中年,我也逐漸感受到文學靈魂的成熟。詩人在處理文字之際,其實也在梳理他個人的情緒。我的閱讀,開始變得非常穩重,容許我慢慢推敲他寫詩時的心情。暑假快結束時,我也進入了詩人的晚期風格,讓我看到了一個透明的世界。他不再為外界的任何衝擊而喜怒哀樂,在他的詩裡,我看到了智慧。他不再追求任何得失成敗,終於與整個世界和解。這位詩人是余光中,我十八歲那年所捧讀的第一本詩集,便是出自他的手。

我的閱讀並不止於文學,思想的觸鬚也延伸到歷史領域。古典的宋代中國,十九世紀的英國,二十世紀的俄國,都曾經是我重要的關切。歷史閱讀其實是一種時間的旅行,必須超越自己的時代,藉由共感(compassion)去揣測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的起伏跌宕。在不同的歷史過程之間,常常可以發現無法解決的答案。為什麼英國那麼先進?為什麼中國那麼保守?為什麼俄國會發生革命?為什麼發生革命的中國停滯不前?這些都在閱讀中,慢慢獲得明確答案。

歷史與文學究竟有什麼不同?我後來慢慢明白了。歷史研究無非在於追求事實的重建,文學的創造則建立在無窮的虛構上。事實與虛構,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領域,也因而區隔了歷史與文學的不同。閱讀史書時,我總會提問:這是事實嗎?閱讀文學時,我也會暗自向作者發言:書中的故事還不夠虛構。這種雙軌式的閱讀,決定了我生命裡的特定價值。我不喜歡做平面式的閱讀,使書中的想像能夠變得立體,就不能只是停留在書齋裡,而應該走出去旅行。

閱讀過英國史,也研究過俄國史,因為未能親臨其境,總覺得史書的記載太不真實。我終於旅行到英國倫敦,看到英國國會的建築,也看到西敏寺的教堂。許多歷史上的鬼魂,終於具體進入我的思考裡。今年八月,決定到俄國旅行時,內心充滿了嚮往。尤其到達聖彼得堡的冬宮時,我才真實到達俄國帝制的終結點。同樣的,我造訪莫斯科的紅場時,終於可以窺探列寧墓園。我想像中的俄國革命史,似乎也得到了具體的對照。

在書齋裡,是靜態的閱讀;在旅途中,是動態的閱讀。當時間閱讀與空間閱讀能夠對應,能夠結合時,所有吸收的知識,再也不是停留於平面,而是變成可以觸摸的真實存在。即使在台北市乘坐捷運,或南下時乘坐高鐵,我有時會觀察車上的人物,也會凝視窗外的風景。於我而言,這就是我以真實的生命,在閱讀我周遭的世界。我一直相信,真正的知識都可以化為行動,所以我從來不會捨棄任何靜態閱讀與動態閱讀的機會。通過無窮無盡的閱讀,我的人生就變得不一樣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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